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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 18, 2024 09:2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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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序:你还剩多少时间追求幸福?

滴答,滴答,滴答,我在奔向死亡。
每一个生命,在它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个瞬间,它就获得了一个不可改写的终局——死亡。
人类自然不会例外,你我也不例外。
2021 年,中国人均预期寿命提高到 78.2 岁,以我个人的粉丝和读者的画像来看,大部分读者的应当还处在生命额度的前 1/3。
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医疗技术的进步,78.2 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地向更大的数字扩张。所以对于现在正处于 20 岁,30 岁,乃至 40 岁,又身处忌讳死亡的亚洲文化中的中国青年来说,几乎从不考虑自己的生命还剩下多少。
然而,如何认识死亡,意味着如何看待生活。唯有越早的意识到死亡的必然性,才能让有限的生命更有意义。
以现代中国人的典型社会时钟为例,一个人的一生,大致可以如此划分:
3 岁以前的婴儿期在家中度过,3 岁到 6 岁在幼儿园度过一个天真烂漫的童年,6岁到 12 岁在小学学习,12 岁到 15 岁在初中学习,15 岁到 18 岁在为高考而奋斗,18 岁到 21 岁就读于大学,如果「上进」一些,那么在 21 岁到 24 岁则在读研究生。
接下来,进入从 24 岁到 65 岁的工作阶段,大约是 41 年。
如果我们将人生的最后 5 年,预估为「病榻期」,将出生到幼儿园「毕业」的前 6 年,当作个体记忆缺失的「无知期」,再将小学到高中的 12 年作为成为现代人的「必修课」。
大约是 55 年,这个数字与我们工作的时间大体重叠。这意味着对于大多数的现代人来说,人生中体力最好,精力最旺盛,头脑最明晰的那段年华,正好就是现代社会要求我们上班工作的那段时间。
也许你现在正在上班的路上,或者上班的间隙阅读这篇文章。你每日的工作也许让你满意,也许让你不满意。也许,你精心地计算过这份工作给你带来的收入,也许正盘算着在几年后找到或晋升到一个收入更高的职位。也许,你还计算着今年、明年、后年的预期收入,将能为你带来怎样的生活改善。也许,是一间新房,一场旅行,一张绿卡,或者是爱情的结晶。
但几乎很少有人计算过,你现在从事的工作,以及为了维持这份工作所付出的准备,占据了你人生的百分之多少。
时间就是金钱,反过来说金钱就是时间。
这份工作为你带来了多少收入,这些收入能购买你想象中的幸福吗?你是否计算过,你有多少时间能拿来享受这些买来的幸福?如果你工作的唯一目标,是有朝一日不再工作,那么这个有朝一日是多久,你为了这个有朝一日又要付出多久。
你是否真的从有限生命的角度考虑过,你当下的工作,以及以工作为中心设计的人生布局是否值得?
在《互联网与中国后现代性呓语》中,我曾经写过,自工业革命以来,时间的暴政主宰了现代社会。如何在一个不断加速的世界中,如何在个体层面找到一个可执行的、幸福的、不被内卷的人生框架,这是我这次写作的主题。
滴答,滴答,滴答,你在迈向死亡。

2. 幸福的定义

2.1 It's all about time

在高纬度的生物看来,人是一条生活在时空中的蠕虫。
人起于时间长河中的一点,以恒定的速度在时间维度上永远向前蠕动,在空间里上蹿下跳,左躲右闪。每个人一生所能经历的,只是无限时空中自己所爬过的那一条窄窄的通道。
在开始谈及幸福、人生、工作这些越来越具体的事情之前,我们要先建立一套度量衡,在这个度量衡里,最重要的不是金钱,不是成就,甚至不是爱情亲情友情,以及人生本身,而是时间。
时间是限制我们获得任何东西唯一的障碍,一个早夭的天才无法获得世界的赞誉,一个永生的奴隶却总有一天会成为全世界的奴隶主。任何其他阻碍你的事情,几乎都可以被时间替换。
但在现代社会,有太多事情让我们忘记了这一点,比如当我们工作的时候,我们总会想着拿到更多的钱,但却不把失去的时间计入其中。当我们消费的时候(尤其是购买那些效率工具),我们又会计算我们因此节省了多少时间,从而忘记了我们是以多少时间来换取这些金钱。
这就好像我们走进了一间大型超市,货架上有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但令人困惑的是每个商品都采用其原产地的货币标注了价格。我们可怜的大脑,着实是不善于应付这样的场景,因此往往是到了收银台才知道自己究竟花费了多少钱,是亏了还是赚了。
为此,本文将建立一个新的度量衡——将你人生中的一切,以你现在的时薪反算成时间作为价签。
我在 2022 年发布的短篇小说《你的价格》中,曾实验性地使用了这个度量衡,直接用小说里的例子来说明它的用法:
小李的月薪是税前小 6 万,公司执行 996 制度,换算下来时薪是 173.61 元。 一顿 1880 元的法餐,对于这个薪资的小李来说,算是偶尔开荤并不过分。 但这顿饭摄入的额外热量,还要让小李在健身房多运动一个小时。如果吃这顿饭本身,还用了小李两小时的时间。 那么最终如果将这顿饭换算成时间,它的价格是小李的 14 个小时。
当我们将所有的度量衡都改为时间,生活中的许多事情价格就突然高了起来。比如,小李以为一顿饭付出了 1880 元的现金,但考虑吃饭本身的时间以及吃过之后去健身房消耗热量的时间,但实际上他付出的是 14 个小时在公司的「牢狱时间」。
这个时候,小李还会觉得「自己辛苦工作,值得这样偶尔奖励的一餐」吗?
因为实际上,他有另一种选择,就是他不用辛苦工作,也不需要奖励自己这样一顿放纵餐。
在小说里,小李选择了离开大城市和 996 的互联网行业,去追逐小县城的闲适。
原因是如果以他在互联网公司的薪水计算,他在路边看一小时夕阳的价格是 173.61 元。
而正是由于这个时薪的工作要求加班,他已经好久没有站在路边去欣赏夕阳了。他突然意识到,他喜欢夕阳,但他高薪的工作让他「买不起」夕阳了——他自己太值钱了,以至于无法浪费时间去做那些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当他降低了自己的时薪,放弃了那些他原本就不应该在意的生活,而去追逐每一次黄昏,那么黄昏对于小李的价格反而下降了。
这便是「时间就是金钱,金钱也是时间」的双向运用。这不是我为了写小说而编出来的度量衡,而是我将我自己用了很久的度量衡用在了小说里。
本文将依照这个度量衡,展开大部分讨论。

2.2 幸福是什么?

在建立了最重要的度量衡之后,我们接下来可以讨论一下幸福。
幸福是一个贯穿人类哲学史的命题,但它似乎又不只是一个哲学命题,而是切实地影响着我们每个人每日的生活。
尽管有些不可思议,但在近现代,幸福在学术界的话语权一直被掌握在心理学的范畴,如果你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那么我们可以重温一下心理学的定义:一门研究人类与动物心理现象、意识与行为的科学。
也就是说,尽管在现代社会中,世俗大众对幸福有着种种外在的想象,比如很有钱,很有权力,很有性缘,有很美满的家庭等等。但幸福却是一个与外在条件关联不大,藏于我们皮肤之下的东西。
客观上来讲,财富、婚姻、友谊、事业、居住环境、健康都会影响一个人的幸福度,但我们还是能在世界上最贫穷的贫民窟里,在无可救药的安宁病房里,在孤独终老的人身上找到幸福的光辉。
外在条件对幸福程度的影响似乎是概率相关的,而不是因果性的,对个体而言,是否能够幸福的决定性因素深埋于我们的内心之中——重要的不是世界,而是我们的潜意识如何解读这个世界。
1996 年美国心理学家马丁·塞利格曼创立了「积极心理学」,开启了心理学历史上首次对人类积极情绪的大规模研究。说来也怪,自弗洛伊德以来的心理学几乎一直在围绕着不幸做文章,焦虑,抑郁,沮丧,应激,歇斯底里,性成瘾,自杀冲动等等。但在积极心理学被创建之前,很少有心理学家在「如何才能获得幸福」这件事上进行系统性的研究。
在积极心理学被提出的时候,它是个全然新生的旁支。但短短不到 30 年过去,幸福心理学已几乎成为此刻欧美心理学领域最热门的领域之一。
建议你在看完本文之后再去阅读积极心理学相关的书籍,这样有助于你在学习具体的「操作方法」之前,对问题的整体有一个框架性的认知。
好,到现在为止,我们有了本文对幸福的定义——幸福是一种以快乐、满足或满足感为特征的主观体验状态。
当一个人不需要思考幸福是什么的时候,他就是幸福的,当一个人整天思考幸福是什么的时候,大概率就是不幸的。
幸福受客观因素的影响,但并不全然可以被客观衡量,因为对于不同的人来说,相同的境遇有着完全不同的主观体验。
我不会说我对幸福的定义是对的,因为有太多比我权威得多的人定义过幸福。而且,本文对幸福的定义过于粗暴与简陋,但我们毕竟也不是要用一个概念去探讨幸福在所有语境中所发挥的作用。
因此,此处我对幸福的定义,是仅用于本文阅读和讨论的幸福。

2.3 幸福终局是一种幻觉

读到这里,你可能仍然难以接受我们将幸福定义为一种主观体验——我的梦想是有钱,我的幸福是做一个有钱人,我希望我能财富自由,只有这样我才能幸福。
只有达到某种客观状态,我才能获得幸福,因而幸福怎么可能是一种主观体验呢?
拥有这样观点的人在过去一段时间在社会上,尤其是中青年群体中几乎已经占据主流。我们不妨顺着这个幸福观,去推理一下其中的幻觉性在哪里。
不过,财务自由本身是一个被建构出来的概念,它实际上在经济层面上没有清晰的定义,财富自由可以指 100 万,1000 万,1 个亿,也可以指 10 个亿。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暂且假定财富自由的标准为:在消费层面(不包括投资)有无限的资金,可以购买任何个人所需求的商品与服务。
这个时候,人们会去做什么?
理论上来讲,每个在千篇一律的现代化职场中被压抑的人,渴望的都是在财务自由后释放足够的个性与天性。但奇怪的是,当我问及身边人,他们对财富自由后生活的想象时,他们要么回答「从来没想过」,要么会描述两种非常单调、枯燥、由社会建构出来的标准幸福图景:
  1. 在一线大城市郊区,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有一个独立设计师打造的大别墅,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养了一只狗和两只猫,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有两个淘气的孩子,一日三餐吃有机食物。
  1. 我要环游世界,酒池肉林,享受这世界上最好的美食,我的衣服、鞋和包要塞满一个 70 平的步入式衣帽间,奢侈品品牌会在我的家中开特卖会,VIC 只有资格挑我剩下的。
但你无论是看《与卡戴珊同行》《璀璨帝国》等美国的富豪真人秀,还是看看现实中国内王思聪的生活,或者有机会与你交际圈里能达到这一等级的「富人」聊一聊都会发现,没有一个财富自由的人真正在过这两种如监狱一般刻板印象的幸福生活。
因为,这样的生活只有两个字可以概括就是无聊。
没有财富自由的人之所以难以想象财富自由之后的生活,并非经济水平受限无法想象自己未曾获得的东西,当然这是一部分因素。但更大的因素是,人们(包括一部分已经财富自由的人)从未认真思考过自己想要什么。
渴望财富自由的穷人,对财富自由的幻想,来自一部分财富自由的富人在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富人并不是因为做这些事一定能获得快乐,而是因为他刚好做这件事快乐,而他又很有钱。
因此,这种复制由他人定义的幸福图景的方式,只会让人陷入一种困惑。
这在改革开放初期的富人阶层中尤为突出,那一时期因为某些机缘巧合而暴富的中小企业家们的典型形象,便是硬要将一副酒肉塞满的臃肿身体塞进一套完全不合身的西装里,再把稀疏的头发打得油光锃亮。
你问他为何如此穿搭,他会告诉你,因为港商就这样。但吃海鲜吃到痛风,喝酒喝到肝硬化,身体臃肿还要穿充满拘束感西服的生活,从「身体」的角度幸福吗?显然不。
幸福终局幻觉并不总是一件坏事,在人人吃不饱穿不暖的时代,我们总需要一些幻觉才能给我们带来活下去以及继续努力完成一定生活条件积累的动力。
但当我们的生活普遍到达一定水平之上,幸福终局幻觉就会带来它的负面效应:我们会认为我们的当下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因为我们想要的幸福生活永远在地平线的尽头。
用最简单的生活场景来解释这个,就是在没有衣服穿,需要打补丁的年代,生活无论如何算不上幸福。但在我们当下这个时代,需要去追求让每个人买得起 Patagonia、Miu Miu 和 lululemon 吗?
真的每个人都喜欢这些品牌吗?认为自己喜欢始祖鸟和 Miu Miu 却买不起的人,究竟是「一见钟情」还是被这些公司的营销费用入侵了自己的喜好呢?
如果真到了每个人都买得起这些品牌的程度,是不是会有所谓「更好」,其实更贵的幸福生活出现,让你继续「不幸福」。
我并不反对消费,因为在商品社会,我们的一切生活都是「消费」来的,甚至适度地向「消费主义」妥协,有助于你发现新的生活。
但消费终究不能替代生活本身,你不能永远将消费主义营造的「幸福终极幻觉」当成是自己追求的生活目标,否则,这会让你已经消费的部分失去意义。

2.4 幸福人生是一个过程

当我将幸福视为一个过程时,我似乎更容易获得幸福。
这涉及我们在 2.1 和 2.2 中对于人生度量衡和幸福本身的定义,如果你忘记了,可以再去复习一下。
对于从未如此思考的人来说,这似乎有些困难,我们不妨借用一下「幸福终局」的思考方式来进行说明。
假设你的目标是在 35 岁时过上财富自由的生活。尽管我们在上一节讨论了「财富自由图景」可能是难以描述并且是虚假的,但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先暂时忽略达成这个图景之后的想象,先来想象一下图景达成之前的人生。
当我们将人生的 OKR 定在 35 岁财富自由的时候,我们往往会有一个清晰的数字目标,这个目标甚至因人而异,对小镇青年来说可能是几百万,对城市青年来说可能是几千万甚至过亿。这个数字目标是多少并不重要,因为我们实际根本不需要实现它。
我们需要的是通过这个数字目标反向规划从你现在到这个目标之间的行动路径(Krs),这可能包括去一个高速增长的行业上班(比如互联网或金融),从事一个极具钱途的副业(比如做 KOL),结交更多上流社会的朋友,节省开支等等。
这个时候我们会发现,我们的大多数 Kr 在执行的过程中毫无快乐可言。
无论是去内卷,还是去为了钱做副业,又或者是为了结交上流社会而出入根本不习惯的场合,这些事情本身都不会给我们带来快乐。但它却实打实地消耗了我们的时间——从毕业到 35 岁。
如果将人的幸福画成一个函数图像的话,它在图表中更像是一块面积(积分),而不是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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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张图中,横轴是时间,或者说是我们的年龄,纵轴是我们在每个时刻上的幸福值,受当时的经济因素影响但也有很多其他的影响要素。而我们一生的幸福总量,并非此时此刻我们所在的点,而是整条线段下方所覆盖的面积。
在许多语境中,我们讨论「是否幸福」时,总是会对着那条红色的线进行比较:在 10 岁时,我的幸福值是 70,而现在却只有 40,因此我是不幸的。
但这种说法,实际忽略了自己 10 岁时已获得的幸福感受。
幸福是一个过程,这意味着你应当以自己曾经度过怎样的人生的加总(面积)来衡量人生的幸福度,而不能以此时此刻你的幸福值作为人生幸福的量度。否则,除了那些一直在走上坡路,并最后在无痛的梦乡中拥抱死亡的人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人生还能被称为幸福人生。
当我们理解了这一点之后,我们将面临另一个问题:如何将自己的幸福面积最大化。
如果你还有一定的几何知识,应该记得这样一个定律:在一个欧几里得平面里,周长相等的情况下,图形越接近圆形,面积越大。正方形大于长方形,长方形大于三角形。
由于一个人的人生不可能在这张图上表现为「圆形」,因此我们所面临的其实是一个 x 与 y 轴的平衡问题,我们应当尽可能地让其图形保持在可被分割为正方形,或长方形的范围内,减少三角形。
尽管我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但当以折线图表示人生幸福量时,幸福人生确实满足等周不等式。
也许是因为,从大多数人的主观经历来说,稳步上升的人生和小步下滑的人生(可被分割为多个长方形)都不一定会有很强烈的不幸感,而大起大落的人生(三角形)却总是不尽如人意。
但正如我们在上一节中提到的,以长周期(5~10 年)去追求幸福是不现实的,因为即便是你能够达成目标,也无法用未来的快乐填补今日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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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追寻一个幸福的结果,不如追寻一个幸福的过程:我用了 10 年做了一件并没有很好结果的事情,但在这 10 年间的每一天我都十分快乐。
这听起来似乎是一种自暴自弃的做法,但实际却并非如此。因为快乐地工作,实际上是成就伟大不凡的重要因素。
无论是在中国的古训还是外国的谚语里,我们总是听到教导年轻人要吃苦的说法。而在那些真实的励志鸡汤故事中,我们也总是听到各类伟人、天才、商业大亨讲述他们早年作为愣头青时的艰苦经历。
但很多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在这类故事中的「艰苦」往往是作者或者世人所认为的艰苦,而并非名人自身所认可的艰苦。
也许某个名人在撰写他的回忆录时会想到,他曾经在吃不上饭的情况下坚持在某个地方做学徒,这对于已经在写回忆录的现在的他来说是一件艰苦的事情。但对于曾经那个年轻的他来说,这并不一定十分痛苦,甚至有可能是一种快乐。
因此,以过程为导向建构幸福观并非要及时行乐,而是让寻找能够赋予自身意义感和幸福感的工作,哪怕这种工作本身是十分艰苦,具有挑战性的,甚至是不会导向传统意义的良好结果的。
许多慈善或公益性质的工作都带有这种属性,比如去偏远地区支教、扶贫或公益。从物质生活条件上,是艰苦的。从物质财富结果上看,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但在整个支教或从事公益工作的过程中,人们所获得的道德愉悦感是恒久的,这种愉悦感甚至可以持续到工作结束后的许多年。
这便是一种典型的,「幸福过程」的实现方法。当然,投身公益事业并非实现「幸福过程」的唯一路径。
「幸福过程」是一种思考方式,有的时候我们甚至可以在不对生活和工作作出任何改变的情况下将「幸福结果」修改为「幸福过程」,关于这一点我们会在附录中详细说明。
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先花一点时间来解释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如何构建一个「幸福过程」。

2.5 延迟满足≈不满足

These violent delights have violent ends.
在建构了幸福人生图样(横轴、纵轴)和计算方法(积分计算)之后,下一步我们要讨论一下「幸福值」。
也就是,如何理解我们在每个时间节点上,是否真的幸福。在这里,我们需要讨论另一个问题,就是究竟怎样的快乐,才算是快乐?
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我们被反复告知,快乐是有高低之分的。
比如说,暴饮暴食、没有爱情的性爱、看短视频,被认为是低级的感官刺激。阅读、欣赏艺术、获得成就与他人建立长期关系等,被认为是高级的幸福。
还有一些则夹在中间,比如看一场电影,看一场话剧,读一本小说等。
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一件事情,所谓的高级和低级本身就是人为定义的。放在明清时期,西游记就是市井说书人的闲书,根本无法与诗词歌赋这样的高级娱乐相比较,和「经典名著」这样的定位显然是大相径庭。
纵然我们不应该否认不同的媒介给人带来的感官刺激和内容深浅确实存在的天然差异,但是高级和低级是一个过于社会建构的划分方法,它会影响我们对快乐的获取及对幸福的判断。
每个人由于天赋、性格、成长环境和学识的差异,对于快乐的获得机制是有很大差异的。
有的人可以从奶头乐中获得快乐,持续地获得快乐,并且完全没有负罪感,那么这样的人如果再有一定程度的经济基础,就可以非常低成本地度过快乐一生,正所谓一时放纵一时爽,一直放纵一直爽。
但是作为本文读者的你,显然很难达到这样三和大神的境界。
我们需要意识到,绝大部分人能够接受的延迟满足带来的快乐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多,也没有自己想象的能够坚持的延迟那么久。
在我的观察中,大部分难以获得快乐的人,往往不是无法欣赏高阶快乐,恰恰是无法从低阶娱乐中获得快乐。比如一个人,如果读了赫伯特·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又读了齐格蒙特·鲍曼的《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就很容易陷入一种我称之为消费虚无主义的精神困境之中。
消费虚无主义者一边批判发达工业社会通过创造伪需求使现代人总是在为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买单,但另一方面却又因不能承认大部分其斥之为「消费主义过剩商品」的东西确实能为自己带来快乐,而产生心理失调,十分痛苦。
他们认为一切消费都是无意义的,被操纵的,但又无法从消费以外获得快乐。因为在一个商品高度发达的当下,几乎任何快乐都或多或少地带有消费色彩。即便是那些在过去被认为代表着精神娱乐、高尚娱乐的项目,也是消费的一部分,比如冥想(瑜伽垫买不买?)、绘画(iPad 买不买?)、唱歌(麦克风买不买?)、写作(键盘买不买?)。
就算你喜欢的是冬日午后和煦的阳光,也得买件保暖好的衣服才能日日享受。
当一个正常的人类需求,被某家公司,某个新产品满足时,消费虚无主义者会跳出来说:「你看,你们又落入了资本的陷阱,你以前根本没有这样的需求,是因为他们发明了这样商品,你才觉得你需要这件商品。」
这种思维方式是一种对消费主义的矫枉过正,会显而易见地阻碍人们获得快乐——你会在获得快乐的同时,因认知失调而产生负罪感。
抛弃不同娱乐三六九等的道德分野,除了会让你更能快乐之外,不会有任何损失。
这里不得不提到,许多人都不知道的延迟满足泡沫破灭。
20 世纪 60 年代,美国斯坦福大学心理学教授沃尔特·米歇尔做了一个时至今日仍被不断复述的实验:让一些孩子在一个单调的小房间里,看着一块棉花糖。实验者告诉孩子,如果在他回来之前,棉花糖没有被吃掉,就可以额外获得一块棉花糖。
一些孩子很快放弃,而另外一些孩子成功等到了第二块糖,根据跟踪调查发现,那些成功抵御住立刻吃掉一块糖欲望的孩子,在之后的成绩、就业、处理人际关系上,都比另外那些孩子都要优秀。
但这个实验,在 2018 年的另一篇论文1中几乎被推翻。
纽约大学的研究者泰勒·沃茨,加州大学的雷格·邓肯和全浩南,将原始的延迟满足实验样本扩大到了 10 倍(900 人),使孩子的人口学特征更加多样化(包含不同种族),并对孩子原本的家庭环境做出了变量控制。最终的结果发现,拥有延迟满足能力的群体比没有这一能力的群体只增加了 10% 的成功概率,这远低于推导出「延迟满足」能力的那份研究。
其中的一种猜测是,原始研究中延迟满足能力与成就之间并非因果性,而是相关性。那些家境好的孩子,在小时更容易抵制一颗糖的诱惑。而等到他们长大后,更容易成功也是因为他们家境好,而不是因为他们懂得延迟满足。
如果你曾是一个信奉延迟满足的人,在读到这段之后可能会有一种强烈的幻灭感。但如果你真的能从延迟满足中获得满足的人,就会觉得这个新的消息对你的生活没什么影响。
所以,实际上没有所谓的低质量快乐,与低质量幸福。人生的幸福,是一生中每个时刻幸福度的积分,而幸福度是一种只与当下有关的主观体验。
这意味着,如果你当下是快乐的,并且这种快乐不伤害别人,也不会显著让你的未来变得不快乐,它就是一种良性及时行乐。而所有对良性及时行乐的道德批判都是对你幸福的戕害。
在很多关于远离低质量娱乐,劝说人们应当自律,延迟满足类的进步教鸡汤里。都会试图描述这样一种场景:
上班劳累了一周,本知道应当去学习一下、见见朋友、搞搞副业或做一些高质量的娱乐,但不知不觉中却躺在床上刷了两整天的抖音或打了几十盘王者。到了周日的晚上才恍然大悟,懊悔不已。
接下来,进步教鸡汤往往会针对这个场景提出一些改进措施,帮助你放弃抖音和王者这种低质量娱乐,追寻一些「高质量娱乐」或「延迟满足」。
但在 2.1 一节中我们已经知道了,幸福和快乐的最重要量度其实是时间,因此你也许一眼就可以看出延迟满足理论的缺陷——
我在所谓的低质量娱乐中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仅在周末结束的时候有一些懊悔。而在延迟满足模式下,度过的可能是一个忙碌但并不愉快的周末,而这种忙碌究竟在何时带给我何种快乐是完全无法预测的。
「低质量娱乐」给我带来了 2 天的幸福,「对低质量娱乐的反思」带给了我 2 小时的抑郁。
这意味着,我需要解决的恰恰不是低质量娱乐,而是低质量娱乐有害这种使我周日晚上感到愧疚的社会建构。
一个人如果能一辈子沉迷于奶头乐的快乐之中,恰恰证明了他充分享受了现代化给他带来的幸福。
而那些不能从奶头乐中获得快乐,或时常对奶头乐进行反思的人才是不够幸运的,他们必须为获得与他人实际上同等的快乐付出更多。
但注意,仍有一些「及时行乐」是不能被接受的,比如酗酒(不是小酌)、滥交甚至是吸毒。
我并不是回到了「道德约束」的角度,去谴责这些及时行乐。
而是因为它显然不满足上文中我对良性及时行乐的范畴——因为它要么会伤害别人,要么会让你的寿命显著变短,最终导致人生的幸福积分面积减小。
当我们回到面积模型,我们会发现,我们在每个时刻面临两种选择:过度纵欲与延迟满足。
那种会导致未来幸福度明显下降的过度纵欲,就像是在「借贷」,将未来的幸福借到现在来使用。而延迟满足则像是在「投资理财」,将今天的幸福留到明天收获,以期待更多的利息。
投资理财在表面看上去是良性的行为,但所有的理财产品下面都写着「理财有风险,投资需谨慎」。如果你是一个在理财时都追求保本的人,那你就更不应该将自己此刻的幸福感无限度地投入到追求明天的幸福之中。
同样的道理其实不止在娱乐层面上,在职业选择上也是如此:
有的人能够接受延迟满足,那么他们就可以做一些科研工作,坚持 10 年如一日地研究某一项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并且在获得成功之后享受巨大的荣誉。
有的人很难接受苦心研究 10 年,希望自己的工作内容可以在半年内就投入市场,就会选择去互联网公司做产品研发,还有的人更着急,希望自己的产出的生命周期是以周为单位的,快速产出,快速得到成果或者负面反馈,这样的人最适合的工作其实是自媒体老师。
但是很显然,不同的工作生命周期天然不同,我们自然没必要认为哪一个更高级,哪一个更低级,这是没有意义的,我们要找适合自己的工作。对于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去做「正确」的事情,而是做适合的事情,也就是找到适合自己延迟满足感节奏的工作内容。
况且市场也不会因为某一项工作更正确,就给予劳动者更高的报酬。如此看来就更没必要刻意追求所谓的「正确」。

2.6 钱是制约我追求幸福的障碍吗?

2004 年,一位名叫麦子的网友写过一篇稿子,叫《我奋斗了 18 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讲述了一个农家子弟奋斗了 18 年,才能与城市居民的孩子过上同样生活的故事。
文章本身的基本逻辑放到今日仍然适